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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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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湖

楚闌以為此夜定是無眠,然而當他想到某些花裏胡哨的說辭後,準備與孟嫒說上一通時,卻見她倚著床欄,閉著眼,睡著了。

他不知孟嫒為何有心睡眠,她難道以為這樣就夠了嗎?

楚闌抿唇。因為孟嫒睡著了,所以他才能肆無忌憚地卸下偽裝,專盯著孟嫒瞧。

但是看著看著,楚闌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無名的火氣,他憤懣地偏過頭,轉過身子,將原先分給孟嫒的半截被褥也順勢抽了回來。

憑什麽孟嫒能睡下去?

自此之後,楚闌壓著心裏的那股氣,一連幾日未與孟嫒相見。

他想不通自己為何要這樣,明明原先他與孟嫒是一樣的。孟嫒將他當作楚容臣的替身,他把孟嫒當作跳板,從別宮跳到了皇位上。

既然只將孟嫒當作利用的工具,又為何要因她心裏有氣。

這種只在心裏泛起的隱秘的情愫未停留多久,楚闌就兀自否決了。因為絕無可能。

這是他與孟嫒未得一見的第五日了,楚闌長久呆在紫宸殿內,既不想翻閱眼前堆滿良言的奏章,也不想走出紫宸殿的大門。

他想要孟嫒親自來尋他,但最終不得如願。

孟嫒不是不知道,他在與她慪氣,只是她不樂意順著楚闌罷了。

想到這裏,楚闌登時投下手中筆梁,心有不快。

宮侍見狀,心下俱驚,以為何處不妥才惹了新帝投筆。忙上前告罪,卻見新帝露出笑容,全不似前任帝王那般對他們動輒打罵。

楚闌溫聲解釋:“不過是手下力道有些軟,孤才無意將它置地,與你們無關。”

雖說宮侍早已看到是楚闌刻意為之,但深撼於新帝恩德,忙高聲稱陛下隆恩。

楚闌無意從他們身上找到了存在感,心裏頓時舒服許多。他心想,孟嫒既不來尋他,那他就親自前赴她的新宮找她。

皇帝儀仗自紫宸殿出,一路向東行,行至昭陽宮前,卻見宮道之上兩列各色茶花相映。

山茶或嫵媚或清艷,姿態種種不同,亦能從中看出不同的品質。遠看猶如一片彩雲,紫紅艷麗,帶給入新的昭陽宮許多光彩。

宮道上兩側山茶花風姿招展,卻為難了楚闌的大幅儀仗,說要繼續前行,必會折傷山茶花,可這些茶花的主人是如今的太後娘娘,是從前的孟皇後。

這一下子眾人犯難。

好在楚闌難得通情達理,他從攆儀走下,撫手摘去就近的一朵艷紅山茶,拿捏在他的手心裏把玩,玩膩了就拋給身後宮侍。

這一路走一路摘,行至昭陽宮門前,楚闌身後的宮侍已收集不少顏色的山茶了。

而楚闌自己則挑了一朵顏色最與孟嫒氣質相符的青紫色茶花。他一邊想著見到孟嫒,該與她說些什麽,一邊將茶花捧在手心。

少年腳步輕快,三兩步就進入朝陽宮內,而他身後的宮侍因孟嫒往日習慣而沒有一並入內。

楚闌也不在意。

當他走進朝陽宮內,發覺宮內的山茶花,比之他手中的顏色更要驚艷。楚闌在花叢中游轉一圈,順著兩側山茶留下的路徑向前再向前,就看到身著藏藍衣袍的青年長身立於山茶花間。

青年以往慣在沙場嗜血,再以往也不過是楚容臣身邊的一條狗,可是今非昔比,他現在竟站在了,原本應是楚闌站的地方。

俞黎面前坐著孟嫒。

孟嫒手裏還攥著一捧山茶。

楚闌見狀冷笑不止,他又想起元歲那日,俞黎對他的輕視。楚闌拋下手中獨花,折身離開。

他來的時候朝陽宮內是有人來迎他的,所以孟嫒不會不知道他來了,但孟嫒還是與俞黎在一處言笑晏晏,讓他原本放下的擔憂顧慮又重新提了起來。

楚闌摸不清孟嫒的心思,說她想要“欺負”他,卻對他視而不見。說她全然不在意他,卻還是喜歡看著他的這張臉。

楚闌垂眼,加緊腳步離開昭陽宮。

和他想的一樣,孟嫒早知楚闌來此。和楚闌想的不一樣,孟嫒從沒對俞黎笑出來。

她不過是憐惜這些鮮花。

俞黎站在孟嫒身側,與孟嫒言說他的有趣故事,俞黎明知孟嫒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,仍舊笑臉對她。

就算孟嫒什麽都沒對他說,只在最後對他說一句乏了,俞黎也不生氣,反倒情願地送孟嫒休息。

俞黎什麽都沒得到,甚至連句話都沒說上,但至少孟嫒將他特意從京城滿山滿園找來的山茶花帶走了。

這就足夠了。

再多就得不到了。

俞黎離開朝陽宮的時候瞧見一個小黃門,小黃門看了俞黎一眼,身體就戰戰兢兢發抖不止。

等到俞黎走到他跟前,小黃門才敢對俞黎說:“將軍大人,陛下有請。”

宮中早傳,將軍與新帝不合。當日元歲新宴上,將軍敬酒,竟只與太後娘娘一人,而無視新帝。此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,伺候在楚闌身側的宮侍也身為熟知。

哪裏料到,今日就讓這宮侍撞上了黴頭。新帝竟命他,等候在朝陽宮前,請俞將軍前去與他一聚。

宮侍心驚膽戰,以為俞黎一定不會答應,到時候自己遭逢不幸又被楚闌責罰。

卻聽俞黎得知是新帝相邀,陡然笑了一聲,很是輕蔑難忍。

俞黎踢了宮侍一腳,“還不快上前帶路,耽誤了陛下可好?”

宮侍踉蹌爬起來領著俞黎前去。

見到俞黎時,楚闌正在亭中獨坐。

瞥見俞黎來了,知道俞黎不會向他問安,楚闌也不動氣,隨手一指,就算是俞黎的位置了。

俞黎直言:“不知陛下請我來此,有何指教否?”

楚闌沖他微笑,“敢問俞黎將軍,是從何處來?”

俞黎挑眉,“自然是陪侍太後娘娘,從朝陽宮而來。”

“陪侍?”楚闌口中細細念著這兩個字,又重覆了一遍。

“俞將軍可知,此處是哪裏?”楚闌道。

俞黎朝四周環顧,池水枯樹假山,他不認識。

俞黎搖頭,“我久未入宮禁,不知此為何處。”

楚闌笑說:“是了,俞將軍不在的時日,楚宮確實是模樣大變。此處是孤專為昭陽宮娘娘所辟園苑。”

他指了指園中荒蕪處,“那些個地方孤尚未想好要如何安排,不過今朝見了俞將軍送朝陽宮娘娘的千百朵山茶花,孤想,孤要將那些山茶花的枝葉花朵,將它們的整個枝幹揉爛成泥,埋入地底。……想必這樣,來年牡丹必將會在滿宮盛放。”

楚闌怪裏怪氣,臉上卻還是掛著笑的。

俞黎頓時面色一沈,看眼神上下掃視著楚闌,然後瞥了一眼園裏宮侍,那宮侍迫於俞黎壓力,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
既無外人在此,俞黎也不願裝模作樣,他拿起桌上一杯熱茶,抿了一口,就隨手扔在地上,啪嗒一聲,瓷器碎裂。

俞黎冷冷發笑,“陛下還真當自己做的這些算回事了。”

他俯瞰園苑,想到自己為孟嫒精心準備的那些山茶花,楚闌竟然說要將它們碾作塵泥,這一言就戳傷了俞黎的心思。

但俞黎忍住氣,摔了一盞杯子後更是清醒明目了許多。和楚闌較勁,確實沒意思。

他陰測測的看楚闌,就此準備離開園苑,卻聽楚闌作死言論。

“朝陽宮娘娘不需要誰來侍奉。”楚闌叫住俞黎,等到俞黎回過頭才笑著說:“朝陽宮娘娘有孤就夠了。難道將軍以為自己,要比孤在朝陽宮娘娘心中更為重要嗎?”

楚闌在與俞黎爭什麽?爭孟嫒的偏向?

俞黎瞇了瞇眼,轉過身體,錦衣華服下更顯他身材健壯,俞黎不否認楚闌說的那些話,畢竟這點自知之明要是沒有,俞黎怎能長久地呆在孟嫒面前。

但是楚闌究竟想表達的是什麽呢?

他難道要說,他比他在孟嫒心中更為重要嗎?

俞黎沒有理解錯,楚闌確實是這樣想的。

俞黎不由發笑,笑楚闌癡心妄想,“我這樣同陛下您說吧,世上根本無人能夠打動朝陽宮娘娘,是因為那唯一一個能走進朝陽宮娘娘心中之人,早就死了。”

楚闌仍舊淡定回覆:“孤知道。”

然後他輕輕摸上自己的臉龐,擡眼看向俞黎,“孤不僅知道,孤還知道,朝陽宮娘娘對孤的這張臉是萬分喜愛。”

想了想,楚闌驀地又添上一句,“比之俞黎將軍的山茶花,要多出千重、百重的喜愛之情呢。”

若說之前楚闌只是在發洩心中不滿,那現在他就是在挑釁俞黎了。

而很不巧,楚闌所說的字字句句,包括楚闌的這張臉,在俞黎心裏都是根刺。他的臉上再也露不出任何或嘲或諷的笑容了。

俞黎現在只思量如何弄死楚闌。

“你算個什麽東西,也配與我說孟寧寧?”俞黎斜眼看他。

“你長了一張和楚容臣一樣的臉,就以為自己是他?”

楚闌靜靜看著俞黎走向極端,向他步步緊逼,也不動作,更不說話。

俞黎冷道:“今日如若是楚容臣在世,我尚且不會待孟寧寧如此。但是楚容臣不在……”

沈默片刻,他想了想,嗤笑道:“就算楚容臣在又如何?”

“我十年前就與孟寧寧相遇,他不過後來居上,若是世上沒有楚容臣,又何來的你在我面前做這跳梁小醜。”

俞黎和先太子楚渙的故事楚闌不知情,他只知他們曾是主仆。

楚闌心想若是沒有楚容臣,那俞黎如今又怎麽會在孟嫒身邊當條忠心的野狗?

他沒說,他裝得漫不經心,將憤恨壓在心底,直到俞黎被他這種無所用心的態度徹底激怒,像野狗一樣發瘋。

楚闌見狀,心道時機成熟,觀察周圍沒有人影,心裏一橫,從亭中投湖。

噗通一聲,濺起水花無數。楚闌在水裏游蕩,模樣淒慘。

俞黎頃刻心道不好,只是為時已晚,原先被俞黎趕出園苑的宮侍已遙遙從昭陽宮中請來了孟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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